不少作者过去是写诗的,现在还在不停地写。因为爱诗,从小就写,结果怎么也停不下来了。怪不得某人曾经戏言,到六十岁的时候,要成为一个大诗人——能成则成,不能成硬成。
“能成”是说技艺,能力达到了,很自然地成长为一个大诗人,这好理解。但是“硬成”指的是什么?不过是表明了对诗的深刻向往,一种急切到野蛮的追求。
诗是文学的核心部分,整个文学也许还有艺术,由此往外,一点点扩大,到了最边缘的地带,就是比较通俗的东西了。诗是人们用来抵抗生命存在的荒谬和荒芜的一个最有力的武器,它在瞬间闪光,像电光一样,其强度可以照彻最幽深的黑暗。人的存在是短暂的,要经历苦难、挣扎和死亡,这中间是与生命诞生之初的全部希望和愿望大相冲突的部分。生命要逾越一些不可逾越的障碍,一直走到巨大的黑暗之中。生命的存在真的是一次最大的谬误和虚妄。
人类进入了诗境,就以极大的通透和明晰,表达自己的藐视和反抗。那种瞬间的生命感悟如同闪电,藐视无所不在的可恶的规定,以及一切的阴谋和捉弄。只有诗才具有这种韧性和顽强,有超然的英雄气概。以诗为核心建立的整个文学王国都具有这样的意义——越靠近诗,越靠近这样的意义。
从这个核心开始,通过语言往外延伸,最后与无边的黑夜连接起来。
诗有一个了不起的作用,就是能够把词语的内涵给固定住,不让其消散和流失,不让其变形。它用魔法在一个个词语的边缘逐一拧上螺丝,不让其滑脱。文学也正是如此,比如在某个特定的语境里,在某个语句中,如果出现了“感动”两个字,那一定是极其清晰准确的,这与平常任何时候的“感动”都不一样。它在那个瞬间语境里的面貌被诗的强光照得一清二楚,不容篡改。真正的文学写作就是从具体的词语固定开始的。它会把一个词语牢牢固定在某一个瞬间,并企图让这个瞬间变为永恒。
这正是诗最了不起的地方。